微光_A glimmer of light .03 「……主任，請問這是什麼？」 夏晨又拿著手機，將螢幕轉向他的上司老王，一臉無法理解的詢問道。 「就老柴一直吵我，吵得我一家老小根本沒辦法好好睡覺……說什麼欠你一個人情，叫你 一定要加他好友，想要約個時間請你吃頓大餐。」 老王見狀，不僅支支吾吾，眼神還像是做了虧心事般地四處游移，就是不肯正眼看著當事 人。 什麼一家老小？明明全天下都知道，老王就是只愛老婆的頂客族。 「嘛，總之你就行行好，加一下吧？就當作是在做善事，好嗎？」 做善事？難不成他是被什麼孤魂野鬼纏上了嗎？ 夏晨又將手機移回自己的面前，無奈地看著通訊軟體上、老王方才傳來的帳號訊息──自 然是他極盡所能、避免往來的那位花花海盜。 這世上怎麼有人可以為了請客，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死纏爛打？ 「老柴為人不錯啦，真的。」見夏晨又似乎猶豫不決，老王為了自身安寧，趕緊替柴唯淳 說些好話。「他是只要認識的人有難，就會出手相助的類型；做人很海派，也很幽默，跟 他交朋友絕對不會無聊──」 「除了他那異於常人的思考邏輯？」 「沒錯……呃、不是，我是說──只是有時會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啦！他人真的真的 不壞，我跟他認識十幾年了，我能以大嶼燈塔的管理主任身分掛保證！」 好的。一名主任拿著油漆刷對天發誓，是完全沒有說服力可言的。 「……好吧。」他也只能按下加入好友的按鍵，「這是我跟他之間的問題，打擾到您真的 非常抱歉。」 「噢噢、不用道歉啦！要道歉也是吵人的傢伙道歉。」老王苦笑著，邊將手中的刷子重新 沾染白色油漆，繼續粉刷燈塔壁面的工程。「所以你們什麼時候變那麼熟了？休假時發生 什麼事了嗎？」 聞言，夏晨又便扁了扁嘴，將那天在騎樓下「巧遇」柴唯淳的事情，簡單明瞭地全盤托出 。 聽完後，老王目瞪口呆。 「那個老柴居然喝醉了？」 「蛤？」原來這才是重點嗎？ 「他大佬可是千杯不醉，是不是你說的小姐還在他的酒裡下藥？」老王自顧自地猜測著， 「不對，那這樣他是怎麼離開的？你覺得有誰會大費周章，把喝醉的人拖到騎樓痛宰一頓 ？」 現在是當他福爾摩斯嗎？還是江戶川柯南？ 夏晨又索性不說話，繼續粉刷他所負責的窗台部分。 「……好吧，我知道你並不想認識他。」看著期盼已久、且相當能幹的新人以沉默回覆， 老王便嘆了一口氣，將話題拉回柴唯淳個人身上。「畢竟他的個性就是那副死樣，尤其私 生活更是亂的不得了。」 感覺遠在本島的柴唯淳會連打好幾下噴嚏。 夏晨又想像了一下，有趣至極。 「但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老柴人不壞，就只是有時會搞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麼。」沒察 覺到身旁後輩的心思，老王語重心長地繼續說道。「你要是有那個意願，可以問問看那天 的來龍去脈，他搞不好會告訴你。」 「算了吧。他要是想說的話，早就全都說出來了。」 老王似乎有些苦惱於該如何組織語句，邊撓了撓臉頰。 「呃，該怎麼說……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苦著臉，「老柴反而是需要別人同意，才 會開口解釋的那種。」 但他一點也不想知道。 夏晨又轉過身，一臉嚴肅地看向主任：「您的臉頰沾到油漆了。」 「真假？！」 老王隨即拋下一句「等等回來」後，便往底下的辦公屋舍衝了過去；隨著老王的離開，夏 晨又的四周便只剩下海浪拍岸，令他感到安心自在的自然清靜。 感受著海風夾雜著一絲來自北方的冰冷，看來冬天的腳步近了。 因位處於東北季風影響最為劇烈的地理位置，冬季時經常因為海象不佳而受困島上，他們 這些駐守人員也早已習慣如常。 只是到了那時，久久無法與親朋好友相見所帶來的孤寂，亦比其他時節來的更為強烈。 雖然這對很早便與家人失去聯繫，也一心只想離人群越遠越好的夏晨又而言，那份孤獨始 終如一，與他期盼的並無不同。 ──不知道航行在無邊無際的海上，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受？ 「……？」 他這是在想柴唯淳嗎？ 夏晨又不知為何自己會驀地想起，那張被他劃入黑名單的英俊臉龐；與此同時，放在外套 口袋的手機，難得響起了來電鈴聲。 螢幕顯示的是「花花海盜」。 「……喂？」 『我還在想如果接起來的人不是你，我就要衝到老王家裡，搞得他家雞飛狗跳了。』 「…………你不要以為自己長得帥，師母就會輕易原諒你。」 說完，聽筒的另一端，便傳來柴唯淳那爽朗不過的笑聲。 『我打從第一天認識你開始，就很喜歡你那完全不保留的厭惡。』夏晨又搞不懂他是在調 侃，還是發自內心──即便柴唯淳說過自己只說實話。『那我大概能理解，你那天為什麼 會放我鴿子了。』 「請不要擅自解讀。」他感覺太陽穴正隱隱作痛，「那天是飯店趕人的關係，並不是我自 願放棄一頓免費大餐的機會。」 『真的？』柴唯淳的語調透露著一絲欣喜，『那真的很抱歉……不過住飯店就是這樣，下 次我們另外約個地方見面吧。』 夏晨又皺起眉頭。該稱讚他這份不屈不撓嗎？ 「你為什麼那麼堅持請客？」他乾脆反問，「那天我也只是舉手之勞，沒什麼好回報的。 」 『但你大可把我丟在那裡，直接叫救護車就好。』 「……」 對啊，那天為什麼要把渾身酒臭的他帶回自己家？ 被這麼一說，夏晨又愣了愣，難不成那天是被下蠱了嗎？中邪？鬼迷心竅？ 果然即刻遠離花花海盜，才是保護自身安全、維持腦袋清醒的唯一之策。 『你現在在做什麼？』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夏晨又再次拿起油漆刷，「邊欣賞海景，邊粉刷燈塔牆面， 等等還要準備點燈。」 『所以我們應該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吧？』 「什麼？」 『我們公司的美國快線會經過北海岸，往上海、日本繞經北太平洋。』他語調輕鬆地解釋 ，『所以一定會經過大嶼燈塔的光程範圍，或許就有幾次，就是你所點亮的光芒，指引著 我繼續前進。』 聞言，夏晨又忍不住抬起頭，仰望著高聳、熟悉卻又陌生的白色燈塔。 「……你都是這樣把妹的嗎？」 『……哈，好吧，你就當是那麼一回事吧。』 這人講的話果然都不可信。 夏晨又接著將油漆工具全都整理一番，今天就先到此為止，明天再繼續這粉刷壁面的大工 程。 『你要準備點燈了？』 「對。」他冷冷地回道，「我下次休假是排在下星期日，到時候再約吧。」 『沒問題。』柴唯淳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證，『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不過夏晨又與老王踏上本島陸地的那天，已是當初排定輪休的三天後。 今年第一波的東北季風一報到，便讓他們吃足了苦頭；雖然是趁著海象稍緩的時候，搭乘 補給船回航，但仍讓老王暈到下船時，需要旁人上前攙扶。 「我的老天鵝啊……真希望哪天可以用直升機接送。」 除非發生什麼緊急事態，不然直到他退休的那天，應該都不可能了。 夏晨又不禁輕嘆，這句話終究沒有說出來。一方面因為老王是他的上司，另一方面則是他 也想趕快回家，被冰冷雨水打了一身濕，實在不怎麼好受。 向船家歸還救生衣後，夏晨又一回到正坐著休息的老王身旁，老王便拍了拍他的肩頭：「 謝了，我侄子等等就會來接我，你先回去吧。」 「沒關係，我可以陪您。」 「不用啦，而且好像有人等你很久了。」 順著老王所指的方向望去，夏晨又便見到一名身形高瘦的男人，正撐著傘，站在離他們有 段距離的堤岸邊，動作浮誇地拼命揮手。 「唉……那麼我先回去了，主任辛苦了。」 「你也是。你們要好好相處喔。」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夏晨又正盤算著跟他吃完飯，就要把人全面封鎖，老死不相往來。 但看在柴唯淳不知在港邊等了多久的份上──因為他僅有說會延至今日返航，但沒有告知 切確的抵達時間──夏晨又決定今天就收斂一些，至少不要再把內心的排斥表露無遺。 「辛苦啦……哇，全身濕透欸，你是掉進海裡了嗎？」 算了，這人根本不值得他釋出善意。 「身為船長，你應該知道在大風大浪、天空還下著雨的情況下，穿雨衣根本一點屁用也沒 有吧？」 「對齁。沒辦法，等你等到我的腦袋都凍僵了。」柴唯淳自嘲一笑，邊將手中的雨傘，往 夏晨又的方向再靠近一些。「那麼先回你家吧？我載你。」 「……你不是說你會暈車嗎？」 不會暈船卻會暈車的船長，柴唯淳可能是史上第一位吧？ 這是這些天來，在通訊軟體上閒聊所得到的情報。 夏晨又起初以為，男人只是單純想要一個方便聯絡的管道，但沒想到對方三不五時就會傳 訊給他，天南地北地閒聊著。 至於話題，也總是從詢問他正在做什麼開始；讓本來打算不予理會的他，不得不基於禮貌 ，給予適當的答覆。 「所以我是騎車來的。」夏晨又跟著他來到港口的機車停車場，「放心吧。還沒開始跑船 前，整個台灣都被我騎遍了，所以技術不會太差的。」 「也要坐了才知道。」 「不過這台車廂太小，我只有多帶一頂安全帽，雨衣只能塞一件……」柴唯淳忽地將他拉 到一旁的遮雨棚，隨後將身上的防水夾克脫了下來。「這件外套是我們公司配給每位甲級 航員的，就送你吧。」 「咦？」 仔細一看，夾克的胸前還繡有宇洋海運的商業標誌。夏晨又立刻搖頭回絕：「不要吧。我 又不是你們公司的成員。」 「但我看你已經冷到在發抖了，至少先穿著吧。」 「……」夏晨又確實是冷到連牙關都在發顫，「好吧。」 然而將自身濕透的外套脫下後，柴唯淳並沒有等他伸手接過，便逕自將夾克撐開、披在他 的肩膀上。 拜上頭殘留的體溫所賜，暖和的溫度使身體漸漸不再顫抖，夏晨又不免為此感到五味雜陳 ──看來花花海盜還是有值得稱讚的地方？還是這又是他把妹一百招的招數之一？ 但無論如何──「謝謝。」該道謝的他還是會道謝。 「……」 「……？」 抬眼望向眼前忽地陷入沉默的男人──柴唯淳不說話時，倒是有種沉穩內斂的紳士氣質─ ─夏晨又一臉困惑：「幹嘛？是反悔不打算載我了嗎？」 「……不是。是因為平常你明明連回訊息都回得很不客氣，今天突然道謝反而嚇到我了。 」 這話讓夏晨又更加不滿。 「就算再怎麼討厭一個人，我還不至於連個道謝都不會，甚至變成一個忘恩負義的傢伙。 」他的語速因而變快，氣勢十足。「那麼我知道了，感謝你讓我認知到，原來我在外是給 人這麼沒禮貌的印象。」 「呃、等等，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鑰匙呢？」 「……這裡。」柴唯淳乖巧地將機車鑰匙交了出來。 「穿上你的雨衣，上車！」夏晨又命令道，「你是知道我家要怎麼騎嗎？我載你還比較快 ！」 「……好。但拜託你手下留情。」 「不坐拉倒，你的車我就幫你騎去還了。」 「我坐我坐！」 夏晨又這次決定不再掩飾，直接給人當面毫不客氣、翻了個簡直要翻到美西沿岸的大白眼 。 見狀，柴唯淳先是愣了好大一會兒，但隨後卻不如夏晨又的預期，以為男人會大發脾氣地 給予反擊。 只見那英俊的臉龐上，莫名展露了象徵開心的開朗笑靨。 -- 柴唯淳是M啊。(語重心長) -- 睏睏魚每天都很睏。 plurk / https://www.plurk.com/zumurud0529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240.29.65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699634950.A.81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