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 海神大旅社，風雨漸大。 「茹茹，小心！」 夢吶喊，畫面熄。 病榻上睜眼的女人掙扎起身，插滿管線與呼吸罩的身體彷彿不是他的，使不上一丁點力氣 ，連坐起身都無法，留守的醫護身影模模糊糊跑來，安天晴想摘掉呼吸器然而手臂軟綿綿 抬不起。 「醫生，快請醫生來！」聽到疾呼，他不曉得今夜輪守的醫師正是古淳茹。 喊出不聲，麻醉散去，墜樓、手術與昏睡一個多月後的反饋姍姍來遲，僵硬的肌肉抽搐， 疼痛多點開花，呼吸加劇，心臟如打鼓砰砰震顫，安天晴的意識混亂，身體彷彿從外太空 掉回母親子宮，跟不上他想達到的狀態，像駕駛一台toyota國產要飆到時速300公里般強 人所難，最後只能駕駛下車奔跑，然後跌個大跤。 撲倒下，病患不支闔眼。 偷窺夢瞬時鏈接，越來越順。 鏡頭特寫古淳茹翻身疾轉，果真瞥見一抹淡淡的身影要開304號房門，女人五指化爪，密 集細小的黑彈自指尖齊發，霹靂響似霰彈槍開火，門前地毯焦黑碎裂，可怎料對方鬼魅身 形再一閃，快捷無比，明明已開眼，卻沒法正確捕捉，他不曉得對方是赫赫有名的L，茹 茹也臨危不亂，左手遙指葉家祖，右手張鷹爪橫攔。 砰砰霰彈亂彈，煙霧彌漫長廊，L點點頭輕嘯一聲，「你的信能不錯。」，話音還沒傳到 古淳茹耳中，對方已翻腕射出一枚鋒利無比的紙刀，接著驟然斜行上前。 紙上寫有鮮紅大字：遲 淳茹撇頭閃過飛旋紙刀，下一秒看對手黯淡的身形一變二、二生四、四化八，連續殘影從 八方閃來氣勢凌厲，速度越來越快，甚至發出嗡嗡風動響鳴，幾乎看不見的茹茹牙一咬， 再沒任何保留，右手四指併攏、拇指扣緊，烏漆墨黑的手刀噠噠噠噠密集掃射，火力全開 ，威力極大，以他為中心的走廊兩側盡皆化作黑炭。 終於L消失。 古淳茹全身貫注，背靠304號房，發抖的手指頭勉強舉起，長廊燭火盡滅，只有天晴瞧得 到L已退到上四樓緊急出口，在黑金射擊死角， L低聲喃喃也給捕捉到，「不對，他第一 次就抓得到我？不像，奇怪，我應該『遲到』很多才對。」 茹茹快氣力放盡，故裝還能打，「哪一位鬼軍高手，有種再出來玩玩？」 L駐足不前，天晴的鏡頭調整焦距，聽獨立送信人嘀咕，「信件必須投遞去沒有水鬼威脅 的安全地，不就這裡？真好，既然葉子頤在這安全，就先這樣好了。」 天晴心中泛起一股強烈不安：難道除了這海神旅社，其他地方都受鬼威脅？ 他的直覺難得準。 淳茹步步為營，手指向頭套牛皮紙袋的「孝009」，對方剛給機槍般的流彈波擊癱軟在地 ，棗紅色馬褂胸前射穿數個小孔，後背炸穿一顆顆拳頭大的破洞，孝009仍兀重複莫名言 語，「我是葉家祖先，家中最年長男性，當管理一切事。」 「茹茹，L在……」 天晴正要出聲提醒，緊急樓梯出口給「砰！」一聲撞開，昂首闊步的古忠福議長匆匆趕來 ，支援終於抵達，父女會合，快速交換情報，阿福高喊不妙，「有情資說水鬼雇獨立送信 人L，來恩庇地送兩封信，看來是真的，他媽的這下糟糕！」 「L不是完全中立，不介入任何勢力鬥爭嗎？」茹茹不明就裡。 「所以誰花錢L就幫誰做事，聽說，無明宗老和尚也有派人參加年初拍賣會，七百多萬得 標郵票的不知是他，還是鬼。」看到倒地的孝009，古忠福若有所思。 下一秒，阿福像母雞般護住女兒，暴吼，「後退！」，兩人朝孝009反方向撲倒，猝然長 袍馬褂與牛皮紙袋粉碎，埋藏衣袍下的東西莫名炸開，轟一聲，爆炸強風射出的碎片全釘 在古忠福背脊，黑色雨衣當場裂開，但下頭是更黑的金屬護甲。 毫髮無傷。 爆炸停歇後，阿福忙關心，「茹，沒事吧？」 茹茹搖頭，沒料到自殺炸彈攻擊，驚魂未定。一生都在跟人、跟鬼火拼的古忠福面對這倒 是家常便飯，撿起地上碎片殘渣，捻在指腹細看，是一根硬稻草還有幾片精裝書書殼，炸 彈威力不大，卻很快將孝009燒成青色火球，幾秒內化灰燼，「這是式神、替身一類的傀 儡，不是活人，不用理，快，全旅社搜，揪出L！」 說要揪出，不過親身跟L交過手的阿福很沒把握，老實說能看到他就不錯，使命必達的送 信人L，那怕諸神聯合授權建立的海神大旅社，也逃不過他的投遞。 茹提醒老爸，「剛才這怪咖說要抓葉鎮宇一家。他說自己是葉家祖先。」 古忠福疲倦的臉龐閃過一絲懷疑，「葉……恆孝？」 父女對視後神情古怪，這時對講機又嗡嗡響，「大頭龍回來遇到麻煩…」、「報告古副將 ，葉鎮宇修好了發電機，是否能回歸304房？」、「我在警車Help。」 旅社全動起來，重新檢查結界，加強巡邏各樓層，揪出其他入侵者，只是人手少得可憐， 忙碌起來捉襟見肘，當淳茹收到「安姓病患剛才復甦」的消息，立刻也趕赴醫護中心，對 他來說保護世界很重要，老朋友，一樣重要。 「古醫師，病患醒來約三十秒又失去意識，目前心跳呼吸趨正常。」護理師彙報，茹茹披 白袍，這才是他本行，偷窺鏡頭在淳茹進入病房時戛然而止，畫面熄滅，像某種限制，夢 中不能看到自己，不懂，不過安很放心，醫學系依然名列前茅的女人，要不是接棒入獄服 刑的父親，現在是大醫院裡妙手回春的杏壇新星吧？ 為了阿福，茹茹什麼都願意拋棄，反之，為女兒爸爸也是赴湯蹈火。 別人爸爸總不會讓安天晴失望。 夢中，只剩林默傑的鏡頭，他發生的事很簡單，一如既往搞笑，本來去雷義夫設立的臨時 指揮醫護站支援，給茹先派去察看鎮上結界漏洞，果不其然發現有水鬼入侵，整個大黑鎮 的護山結界搖搖欲墜，水田裡農忙的老夫婦雙雙溺斃。 「好惡鬼！」 又氣又怕的林默二世涉水查看，刑警恰好到來，查看了屍身有多處手掌抓痕，沒有李下， 但在瓜田，滿口胡言的林姓嫌犯喊冤也沒用，當場銬上警車帶走。 很標準的林默傑。 「人不是我殺的，快躲起來，他們要來抓foot啦啊快躲起來！」 雖然坐警車不是什麼好事，天晴還是忍不住笑了，此時能離開水，不用淋雨，至少暫時安 全，大旅社他們稱「無形」、「水煞」或俗稱的水鬼正大舉入侵這一座大黑鎮山，倘若再 不重建損毀的結界，海神大旅社必被包圍攻陷，局勢岌岌可危。 而指揮官之一的茹茹在自己檢查治療。 陡然夢消逝，眼前是如釋重負的茹茹。 安天晴醒轉。想開口，但舌、牙齒與喉頭像給水泥澆灌過一般，硬梆梆撬不開，四肢軟如 棉花，施不上力，虛弱得像隻淋濕的小貓咪，茹茹柔聲安慰，「你好好休息，這裡很安全 」，醫師熟練地跟護理師下達如何照護甦醒的病患，他昏厥近60天，得慢慢克服一堆後遺 症，好在有這一棟安全的大旅社能暫時靜養。 「放心交給我，沒事，會很快」，跟當年一樣可靠，老友豎起食指指天，指尖黑得閃耀， 比任何美甲都美，如黑曜石，好姊妹間的暗語，天晴努力曲起食指想比個7，但關節僵硬 ，他苦笑，想擠出一兩個字，提醒林默傑被抓，也叫不出口。 「茹小姐不好了！」 病房門給推開，滿頭不知是汗還雨水，滿臉氣惱的大頭龍跑來通報，「姓王那的畜牲，給 雷義夫的走狗心腹『貞子』，就從電視機爬出來那個傢伙給要去了。」 一聽到該送警局的王主任出了閃失，安天晴猛眨眨眼，挪挪身子，根本沒法好好休息，這 畜生一天不繩之以法，一天不抄了後面忘憂集團，他死也不瞑目。 茹茹問：「貞子？他不去監控大黑鎮上的結界抓鬼在幹嘛，現在人呢？」 「人在我這，我會送他去驗傷，古小姐你們這群做賊抓賊的傢伙。」 猝然走廊懸掛的液晶螢幕連連閃爍，雪花中出現一襲雪白長袍，烏黑如瀑的長髮覆蓋臉前 ，詭異四肢著地，白袍人貌似要爬出螢幕，正是大頭龍說的「貞子」，他語氣冷峻，「敢 問古大小姐，這位王先生符合哪一點要被帶來海神大旅社？」 茹茹嗤一聲，不想打擾好友，拉上天晴床邊白色簾幕，走到房門前，雙手抱胸，「他與鬼 勾結，並涉嫌性侵等多件刑案，有人證物證，雷義夫要保護性侵犯？」 「喔是喔？」貞子黑髮飄飄，頭微微轉向滿臉不悅的大頭龍，「首先，警察跟流氓我還分 得清，再來，他與鬼勾結的實際證據在哪？你們請示恩主公裁示了嗎？他是哪一路的倀人 間諜，還是被鬼附？今晚旅社三樓被偷襲，內應就是他嗎？」 對方機械般語音問了一大串，安天晴用聽得就心慌，知道茹茹沒有任何證據，顯示與王主 任與惡鬼有關，不過古淳茹也不甘示弱，「貞子先生，這是恩主公授權我家協防大旅社的 機密事務，沒義務向你們一一報告，有事，要雷副將軍來。」 「那就是沒有啦。沒證據，沒原因把人抓來，是關二爺要你把人打成這樣嗎？」 貞子咬定古淳茹徇私枉法，螢幕迅切換，貞子有能攔截電子訊號入侵各種螢幕，信能高強 ，是雷義夫手下第一大將，二十幾年前叱吒風雲的送信人，當年自稱不下L，片刻後畫面 切換成臉色蒼白的王主任，手指腫脹變形，正給護理師照料。 茹茹水靈的大眼堅定不移，「他跟鬼勾結的事宜，等『將軍』神轎返駕之後我們會統一彙 報，並呈天上諸神。其餘世俗證據送警局，這件事我們不會再回應。」 天晴動彈不得，只能心中猛點頭，大頭龍立刻附和，「對，滾吧這裡沒你……」 「免送警局啦，警察先生到了。」 豪爽喊聲由遠而近，全副武裝的警員一縱列踩入醫護中心，領頭的老警官焦黃臉皮，滿臉 煞氣，肩掛三線一，帶隊包圍病房，一見這麼多條子，地痞出身的大頭龍反射性縮了縮， 捏緊拳頭，貞子本尊也在隊伍中，白袍覆面黑長髮格外顯眼，可不論警隊還是七夜怪談主 角，只要這人一站出來，你再搶眼也黯然失色，只看中年男人步伐優雅，滑順油頭，一派 輕鬆散發絕對自信掌控局面，溫柔又堅定。 「古小姐，這件事你們做錯了。」雷義夫到了。 天甄選考生、聖母第一代理、副將軍、宗教聯盟主席，資政、信差公會理事長，綽號雷公 ，擁一堆頭銜，有他在的地方，這霸氣帶婉約的男人必是主角。 淳茹一凜，點頭致意，「雷副將，晚安。」 雷義夫開門見山，爽快質問，「我與令尊受諸神冊封興恩庇、保人境、續供奉，但也別忘 了這裡是台灣，講法治與人權，你們亂抓的可不單單王先生一位。」 貞子咄咄逼人，「319房那位母親，她做了什麼？328號房大學生又為啥被關？」 雷義夫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只要他出現，大家會冷靜下來，火氣會小一點，隔著簾幕天晴 也感受到一股平靜湧上，淳茹聲勢瞬間弱許多，「替鬼宣傳，這些人拍片鼓勵自殺，說死 後就會知道世界真相，說大洪水將至，水鬼必會統治台灣。」 雷公輕聲提醒，「古小姐，言論自由，憲法保證，他們有實質害死任何人？」 貞子幫腔，「他跟他爸就是鴨霸、不講程序跟法律，誰是倀、誰被附、誰是惡鬼轉世，不 是你手下流氓打一打就算數餒，沒王法了嗎？還送警局哩，檢警刑求出的證據都無效，何 況是你們，我會要王先生蒐證告你，大頭龍，是你幹的嗎？」 靠！ 天晴心急如焚，是非黑白在這一棟古怪大旅社曖昧不明，大頭龍咬牙切齒就要噴三字經， 茹茹拉住，曉得雷公不好惹，「雷副，你知，我也知，鬼的國安問題用法律能解決？附身 殺人能判死刑嗎？槍斃後，鬼諜又附身繼續殺人怎麼算？」 雷義夫表情肅穆，「沒了民主、人權跟法治，我們跟鬼有什麼不同？」 貞子跳起來怒指，「沒錯，你們真是汙辱了恩主公。快抽籤誰去坐牢吧，是你大頭扛，還 是又推給葉大元葉二魔，嗯？古小姐，教唆頂罪，令尊很熟悉吧？」 「超熟，熟透，除了教唆頂罪、殺人，我還很熟槍砲彈藥管制條例。」 古忠福粗糙嗓音割開一面倒的凝重氛圍，十來位高階警官嘩一聲，紛紛退後，高度戒備， 只看阿福大搖大擺，領一大列凶神惡煞拱來，他肩掛一看就是非法持有的HK416突擊步槍 ，當眾給人民褓姆難看，睨貞子一眼，「你要試試嗎貞兄？」 面皮焦黃的警官拿出對講機，就要發作，以為對方就是署裡要鎮壓的暴徒，可給雷義夫一 把攔住，「等等，沒有事的，那只是玩具槍，古大議長就喜歡跟大家開開玩笑。」，他再 發動信能，安撫躁動的保警長官，好不容易從石牌調來「封山」的主力軍，外頭還有四百 多人，可不能給阿福打亂布局。 「媽祖保佑，古兄請照規矩來，今晚大敵當前先不計較你…手下違法亂紀。」 古忠福哈一聲，攤攤手，「對，玩具槍，各位大人別緊張。」，悍然取下步槍交給旁邊看 滿臉忐忑不安的葉明元，阿福捏一捏拳頭，示意後頭穿黑雨衣滿身案底的惡煞後退，「好 ，照規矩來，諸神協議──你管外，我管內，有什麼爭議，將軍會仲裁，只是現在將軍不 在家，神轎去港口反搶灘，都很忙，旅社內出了什麼事我對天負責，不用你來傷腦筋，喜 歡讀中華民國憲法等你溺死再慢慢讀吧。」 雷義夫堆起政治家的微笑，魁武的體格逼上語帶譏諷的阿福，「Fine 那現在請防波堤小 組配合對外作戰，封山，今晚都不准下山，所有的大黑鎮居民遷往活動中心安置，等待天 明，全體皆需篩檢有無被附身，麻煩趕快動作，水鬼不等人。」 古忠福疲倦又鄙視的臉也湊上雷公，「我說了，我們很忙，沒有多餘人手…」 「報告，副將…不好，304房的葉家父女逃走了！」忽然穿道袍的巡守人員倉皇來報，見 兩尊大人物各帶一堆手下對峙，聲音越喊越小，「還有，306房的單先生，那警察也被他 們救走。」，氣氛頓時尷尬又詭譎。 貞子大笑，「哈哈，哇，古先生的人都好忙，旅社內管理得真好。聖母跟恩主公指定要的 ，三個天賦異稟的人材跑了，請問，剛剛說誰負責？」 古忠福神色陰晴不定，淳茹馬上代指揮，「大頭，你去處理。」 古家威望大失，違法亂紀還搞不定神圈選者，落人口實，貞子沒放過，「我還聽說這裡有 位不符規定，擅住旅社的……好像是令愛好朋友？請問古先生，這什麼規矩？把這當私人 招待所？像你手下開的那些？等等陪酒姐姐妹妹也入住嗎？」 古淳茹心驚，跳出來攬責，「我申請了擲筊Check in 讓將軍呈上諸神決定。」 貞子指向白色簾幕，斥問，「先說，是不是你朋友？是不是不合資格？」 默默聆聽的天晴羞愧不已，淳茹倒沒猶豫，「是，我朋友剛從昏迷中醒來，身體很虛弱， 外頭都是鬼，讓他多住幾個晚上才符合人道吧，雷副將軍。」 雷義夫語重心長，「請他移駕派出所醫護站，擲筊Check in得直系親屬是旅社房客，才准 替親屬申請，朋友不行。古先生，水鬼來了，我們沒時間繼續內鬨。」 怎麼辦？ 天晴不在乎自己去哪躺，只在乎忘憂不能被縱放。古淳茹食指鍍上黑金，叩叩敲病床架， 瞥動彈不得的天晴，就這樣送去設備簡陋的醫護站，下場可想而知。 阿福還想抵賴，「嘿不對，申請資格剛通過了，不信你們去神壇看看。」 雷公狐疑，貞子厭惡地舉手大喊：「不可能，你不要再拖時間了！」 誰不曉得阿福愛屋及烏，想鬧，但真沒時間，結界損壞後水鬼散播開的數量會以指數倍成 長，再不賭截住大黑溪水與聯外的道路，就不是鎮上幾百條人命問題 溪流下游三山市，五十萬人口啊！ 雷義夫安撫情緒的信能波高高揚起，「古先生，我們該去殺鬼救人。」 阿福臉上滲出黑金，「所以你別拖後腿，搞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找碴。」 兩人面對面，鼻尖要碰到，「照規矩來，你隨便弄人進來住，他要是倀怎辦？」 阿福反唇相譏，手指滿走廊警官，「是人是倀我沒瞎，你他媽趕快去救人啊！」 雷公壓不下阿福，聲音也大起來，「你不守規矩亂搞亂抓，神明也不會同意。」 「非常時候用非常辦法，不打，這些倀會認罪？要守規矩下地獄守比較快！」 「聽好，這裡是神聖的海神大旅社，不是警總的景美看守所。」 「你才他娘的別以為全台灣聖母信眾最多，就通通要聽你的。」 「不然聽你這土皇帝的嗎？」 「幹！」 阿福一拳狠捶牆壁，砰一聲，水泥大片龜裂，屋頂噗窣噗窣飄落沙塵，看得大家心慌慌， 葉明元一嚇就端起了突擊步槍，霎時兩邊劍拔弩張，互相咒罵，貞子護在雷公跟前，「撤 離鎮民的車來了，請這位病患上車，再不離開，我就呈將軍讓諸神御下審視，到那時候你 跟你女兒還適不適任代理人，哼哼，就不好說了。」 「審就審，誰怕誰！」古忠福絕不在女兒面前掉漆，茹茹要保的人就是他的人。 誰來說都一樣。 貞子大呼，「那就開壇去，別以為將軍大人不在，你就能假傳聖旨！」 茹茹面露擔憂，安天晴難過也難受，他知道這些人在做大事，也分不清對錯，只知絕不能 縱虎歸山，天晴努力撐起身子，抬起手，遺憾的是力氣僅夠碰到簾幕，恰好阿福一拳尻下 去，歪掉的簾幕鐵桿突然倒下，匡噹一聲他看到了所有人。 兩方黑壓壓塞滿走廊，搞得像角頭一類黑幫電影，阿福鐵拳明晃晃滿臉怒氣，身後黑雨衣 人手持黑傘，看過的短髮女漢子小Q表情戒備、血氣方剛少年建仁滿臉想火拼、玩世不恭 的祖靈送餐人W無奈翻白眼，重刑犯葉明元手拿步槍，不知該對準哪裡；另一邊警官荷槍 實彈，穿防彈衣、戴鎮暴盔，今晚全聽雷公指揮。 阿福呸一聲，黑拳捏得鏗鏘響，「點香，come on！」 最後天晴瞥到他，白袍黑髮的男人。 啊？ 就在大隊人馬要離開前，滿臉戲謔的貞子也瞧到病患，頓時閃過驚惶與駭然，貞子撥開長 髮的臉當然不如電影中恐怖，反而挺秀氣，看得出年輕時的英俊，真正恐怖的是，他與臥 床女人維妙維肖的相仿，尤其一雙細細如狐狸的小眼，不能說很像，就是一模一樣，霎時 雷公的心腹大將為之語塞，目光閃爍，眼神迴避。 氣氛遽然改變，淳茹第一個發現好姊妹神情有異樣，湊上去攔他起身，「喂，妳還不能起 來，放心，你哪都不用去，就留在這。」，可安天晴忽然充滿力量，因為眼前的貞子是他 好久不見，基本上不想再見，見與不見其實沒有差別的── 安貞秀 「爸……」天晴的力氣只夠吐出這個字。 叫安貞秀的男人渾身微微發顫，目光飄忽，大家往神壇去，雷公上前咬耳朵，老爸沒有回 頭再看天晴一眼，也許情緒波動太大，也許腦子真的摔壞，只覺鋪天蓋地來的頭痛猛襲， 好像腦袋給埋了地雷，炸得眼前一片煞白，頓時又暈過去。 「喂，晴！」耳邊剩茹的呼喊，很小聲。 嗄嗄！ 嗄！ 完全不給休息空檔，偷窺夢無縫接軌。 第一個鏡頭空拍白煙嬝嬝的神壇，茹茹矗立恩主公黝黑的神像前，盡力爭辯，「依安天晴 小姐目前的身體狀況，出去只有死路一條，請求神明垂憐！」 在場無人理會這鐵錚錚的事實，更迫在眉睫的是去救大黑溪鎮上百人，陡然第二個鏡頭浮 出，俯拍好久沒出現在夢中的安貞秀，有三年？還五年？ 天晴不在乎，不在乎的人不用偷窺。 記得大學畢業第一年除夕還回去吃過飯，想看又換了哪個阿姨陪，反正沒人逼天晴叫媽媽 ，有紅包也不錯。考上社工後一年、兩年沒回去，沒人多說什麼，索性一個人輕鬆自在， 有時路上、大賣場巧遇，除了手挽的美豔婦人外，最常換的還是車，保時捷、藍寶堅尼、 法拉利，再來是錶，天晴不懂賞錶，只懂彼此沒什麼可聊，避免尷尬只會問候一句，「爸 ，又換錶啦？」、「又換車啦，之前那台？」 老爸隨意扯兩句，恩恩喔喔，最後客套問：「一起吃個飯？」，天晴也就客氣回絕「下次 吧，忙」，確實社工沒一刻閒，有閒也會想自己一個人過，不想再遇到跟自己有血緣關係 的個案，他們的關係已然永遠切斷在那三天，三刀，四分五裂 車震偷情，給女兒偷窺到抓姦那一天，爸看自己的目光變了。 媽服安眠藥配酒宣告搶救無效那一天，女兒看爸眼神也變了。 國中水鬼抓到女兒的那一天，兩人對看的眼神再也回不去了。 漸行漸遠，也就這樣吧。 以前就搞不清楚老爸的工作，依稀記得是公家單位，沒想到他也是這怪人馬戲團一員，久 違偷窺老父親，安貞秀的表情木然，捻三炷香，向天上聖母神像琅琅宣判自己歸宿，「安 天晴是我直系血親，沒錯，但我沒有申請他Check in 規矩，不因人設事，他必須立刻離 開，安置於其餘醫療單位，神明保佑。」 「慈父，水喔！」 茹茹咒罵、阿福諷刺、與雷義夫打圓場的畫面極混亂，兩個鏡頭交錯左右搖晃，天晴發現 自己根本想不起來，跟老爸上次好好聊天是猴年馬月，小四之前嗎？ 「你媽自殺關我屁事？我逼他吞藥嗎？不被愛才是小三，就這麼簡單！」 國一那年失控的爸爸，哭吼的安，玻璃杯碎滿地，噹啷一聲通通都碎了。 都不重要了。 鏡頭分割、拉遠，淳茹領銜黑衣人出征，外頭漫天大雨，強颱環流殘忍肆虐，茹茹頭頂風 雨，向防波堤小組朗聲喊，「雖然還沒結訓測驗，但你們也是通過扎實培訓的戰士，誓言 魂飛魄也要驅盡入侵的惡鬼，願聖母、恩主公保佑你們。」 「神明保佑！保佑！」眾人不整齊高呼。 防波堤新兵的緊張與焦慮寫滿臉，那怕剛才對峙警察很衝的建仁，現在也一臉便祕樣，左 顧右盼，沒走進大雨的覺悟；殺人魔葉明元手裡步槍沒了，但那一柄黑傘似比槍還重，不 停換手拿；小Q閉眼呢喃經文，額上一顆顆冷汗清晰可見；倒是心不甘情不願的W輕鬆碎語 ，「王八蛋，就不能好好談判，要我們去送死嗎？」 「肅靜，小Q這組目標──派出所醫護站。」 銀河倒瀉，一干黑雨衣人不像要出征平亂，比較像送葬工人，掘好墳坑後將自己跟夥伴埋 入，茹茹沒空管毫無鬥志的新兵，一一交派行動任務，半個鐘頭前收到林默傑情資──大 頭龍緝捕葉子頤等失敗，惡名昭著的黃泥塘惡鬼上岸，現在葉家與兩位誤抓林默jr.的刑 警，全轉移至地方派出所，小Q等人目標即在這。 「動作！動作！」 另一邊還搞不清楚要面對什麼暴徒的保警大隊，半信半疑戴上符咒、紅繩、古銅錢等法器 ，魚貫上警備大巴，要支援民眾安置，大風呼嘯、暴雨怒吼，今夜大黑溪流域內上報的溺 水事件已破十餘起，死亡23人，失蹤7人，鬼不演了，就是在沿溪流殺戮，先破壞結界， 再拉起新的封鎖線，反包圍住大旅社逼之成孤島。 人鬼大戰瀕臨爆發。 大家要平安回來啊……天晴回到乖乖祈禱模式，幫不上忙，也不扯後腿，反正自己命定了 ，給送去醫護站，隨時可能殞命，能幫這些戰士加油的時間所剩無幾。 最後鏡頭遙看茹茹，神情毅然，黑金食指傲然指天：「諸天可鑒，驅逐惡鬼，魂飛魄散， 在所不惜！」 自動忽略掉第二組鏡頭，天晴不想看，不重要，不關心。 嗄嗄！ 驀然第三組鏡頭點亮，能力又提升了。空鏡俯拍，鳥瞰小小派出所一片狼藉，燈火熄滅， 圍困在磅礡暴雨中宛若一葉扁舟，鏡頭推近，看滿地積水裡頭深紅、歹毒的眼眸，如繁星 ，數都不數清，寫有臨時急救的塑膠牌浮浮沉沉，旁邊倒臥滿頭白髮的老警員，雙眼翻白 、舌頭外掛，氣絕身亡，汙泥水中的鬼圍繞屍體笑。 微笑 鏡頭平視，三三兩兩爬出水，雨水構築成形的煞穿梭在前櫃、廊道與各科室，滴滴答答到 處濕漉漉成泥沼，當成是自己家廚房，傷患還沒送來就已被攻陷，送去這就等於送太平間 ，偷看的天晴不禁苦笑，「靠么，連點希望都沒有是怎樣？」 沒救了，這座山跟自己都是。 鏡頭一路推，天晴最擔心的林默傑正背負昏死的男人(應該是葉鎮宇？)狂奔，翻過窗台滾 進停車場，邊跑邊吼，「ghost殺人啦！」，不遠處警車打亮頭燈，駕駛女警狂按喇叭， 滿腳血淋淋的葉子頤上車貼好驅邪符，朝林默傑猛揮手大喊：「我爸有在減肥，早餐只吃 地瓜，光頭仔加油啊！」 林默傑喘吁吁，努力駝行發福的葉爸爸，破口大罵，「加你的葵花oil！」 倏然天晴掃視地面最大灘的積水，在機車棚邊，警車開不過去，林默傑走過一定會踩到， 那汙泥濁水倒影裡，一位穿黑西裝的男人正鬼魅地微笑，五指俱張，散發極惡質的氣息， 天晴不懂驅鬼，也能感受出這攤泥水很深，這惡鬼道行之高。 「死。」黑西裝男咧嘴笑。 「林默傑，別走那，右邊，走右邊小路那啦白癡！」天晴忍不住大吼。 猝然間林默傑停住跨步，一個緊急轉身，昏死的葉爸爸摔落地上，急得葉子頤大罵，「光 頭仔你這shit，不准放棄我爸！」，又見林默jr.迅速迴身，改成公主抱抱，抱起葉鎮宇 ，細細凝神觀看這灘藏有大鬼的泥坑，狡黠一笑，繞遠路避開。 「哈哈哈哈我果然是林默娘唯一合法的契囝仔，他顯靈啦！」 成功上車的林默二世高聲炫耀，葉子頤回嗆你有病，女警忙踩油門載人離開，安天晴這才 鬆了一口氣，他心中的懷疑更深，難道他的偷窺夢真的能即時溝通？ 激戰L的茹跟現在林默傑…… 天晴一向說幹就幹，鏡頭追上疾駛的警車，後座窗邊的林默傑努力說服，「去大旅社，現 在就去，快點。」隨即欲言又止，「……但是警察小姐不能入住旅社。」 葉子頤嫌惡，「誰要回那鬼地方，先把我媽媽還來。」 林默jr.一臉你不可理喻，「那是媽祖娘娘a.k.a我媽建的避難所，你必須去。」 天晴看準老朋友滿是疙瘩的臉，大吼：「你先來接我，我要被送……」 猝然鏡頭180度倒轉，很快畫面翻黑，所有螢幕消失，天晴驚醒。 啊啊？ 天晴吃痛微微睜眼，自己身處狹小的長方形空間內，四周是醫療設備，想起另一個鏡頭中 ，古淳茹努力爭取到用救護車載自己，他在車裡，很快，他看到有一條手臂伸來，一條他 很熟的臂膀，從小抱自己長大給他唱難聽兒歌的臂彎：「寶寶睡，寶寶睡，我的寶貝天晴 ~~快快睡，把拔還要去逛街，很多美女等我陪~~~」 救護車上，心電圖機的螢幕沒了起起伏伏的訊號，只有白袍人詭異攀爬，烏黑長髮覆蓋住 完美遺傳的臉蛋，戴上光輝奪目Submariner錶的手腕一點點靠近，曾撫過小天晴無數次的 結實手掌，輕輕捏住維繫安天晴風中殘燭生命的呼吸器。 「對不起，寶貝，睡吧~」安貞秀輕唱。 「爸，你換錶？」相隔兩個月終於開口。 心電圖再恢復時大概只會剩一條直線。 (未完待續) -- 這裡吐血的Skyowl 越來越難寫 QQ 希望大家還看得開心 颱風天安全 一切平安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8.166.18.139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751876904.A.225.html